网飞年度动画神作，火得出人意料
Netflix出品的《冥王》成为2023年最后的动画神作，在意料之外又合情合理。所谓意外，来自于它既不是华丽炫酷的高概念作品，从主题到故事又都带着浓浓的怀旧感，似乎与我们快节奏的生活格格不入。但正因为如此，它反而正好刺中了眼下这个时代的要害，正如著名游戏制作人小岛秀夫在看完它之后盛赞的那样：“这才是手冢老师的精髓！……这才是动画。”《冥王》从1960年代的故事原型到2000年代漫画形式的改编和扩充，再到2020年代的动画化，《冥王》经历了60年，纷乱的现实世界始终都在佐证和映衬它的内蕴，这从另一个角度展示了它本身的强大生命力。《冥王》的原型来自1964年手冢治虫的代表作《铁臂阿童木》中的《地上最强机器人》篇，故事讲述名为普鲁托（意为“冥王”）的超级机器人，被制造用以消灭阿童木等世上最强的七个人工智能。反派的阴谋最后当然被阿童木挫败，世界安全得以维持。
《地上最强机器人》篇中的普鲁托这个故事的创作背景是当时的冷战阴影和军备竞赛，如今看来有点简单甚至说教，但我们还是能从中看到手冢治虫的艺术理念以及《铁臂阿童木》这部看似儿童向的漫画背后的核心精神，那就是反战。
这一主题在2003年的漫画《冥王》中得到完整继承，浦泽直树将手冢治虫原作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扩充，故事主线是波斯王国制造了强大的机器人普鲁托，来向曾经侵略和摧毁了他们家园的“民主国家”复仇。这部作品在致敬手冢治虫的基础上展开了更丰富的、充满思辨的细节，还加入更硬核的风格和悬疑情节的主线，比《铁臂阿童木》显得更加厚重。2023年的动画《冥王》遵循了同名原作的精神，同样是讲反战，我们看到多层面和多角度的文明困惑，借助机器人的身份思考和意识觉醒，浦泽直树试图对这个充满偏见和仇恨的世界进行一次更深的剖析。
这才是本作品的价值所在。在淡淡的哀伤和怀旧的气氛中，让我们暂时放下充斥着视听刺激和密集情节的流行作品，感受两代漫画大神跨时代的醒世恒言。《冥王》故事背景中最值得注意的一个特点是，在未来世界，机器人已经获得了社会的普遍承认和接纳，但依然没有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平等。机器人仅仅被认为是精确和高级的工具，不可能进行有创造性的工作，更无法具有感情。人类对于机器人的这种讽刺和贬低在剧中不断出现——作曲家认为诺斯2号根本不懂什么叫音乐；艾普希伦收养孤儿的行为遭遇了社会的质疑；盖吉特失去儿子的痛苦，在官方看来仅仅只是一段可以随时删除的数据……
无论是高级如“七大机器人”的人工智能，还是简单的运送工和清洁员机器人，都被拒绝在感情的门外，《冥王》的情感基点其实正在这里：机器人可以爱吗？可以恨吗？如果他恨人，他可以杀人吗？本剧前半段的主线剧情正是要找到暗中消灭七大机器人和科学家的幕后凶手，警方一遍遍反复求证的是，机器人真的无法违背三定律吗？当普鲁托——明明被认为是无感情的机器人——都能被注入仇恨，作为行使毁灭的工具使用，那普通的人类经历了一次次战争、杀戮、伤痛之后，燃起仇恨之火不是更加“顺理成章”？
《冥王》展现了七大机器人的命运，他们热爱自然、音乐、亲人、和平，却依然被仇恨所吞噬消灭。这场熊熊燃烧的业火，正是对人类社会无数次重复的争斗史的另一场演绎。当然，机器人不过是《冥王》的壳，正如机器人也只是《铁臂阿童木》的壳。在《冥王》里，故事被赋予了更多现实映射。若干年前，波斯王国被指责制造了“大规模杀伤性机器人”，进而遭到自诩为世界领袖的总统发兵镇压。即便官方调查团没有在波斯王国找到任何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机器人”的证据，战争依然打响了，七大机器人被送往前线，成为决定性的力量，将波斯王国彻底摧毁。
然而被摧毁的并不仅仅是一个独裁政府，还有无数普通的家庭。战争将仇恨的种子种在了无数失去配偶、父母、子女的人心中，就像后来被打造成普鲁托的机器人萨哈德一样，他梦想在沙漠里种出郁金香，最终长出的却是黑色的邪恶之花。《冥王》的故事创作于本世纪初，美国在9·11事件之后开始了大规模的反恐行动，从阿富汗到伊拉克，战争成了当地普通人的家常便饭。浦泽直树直接影射了这场所谓“民主国家”对“恐怖主义”的残酷征讨——战争没有换来和平，也没有换来所谓的“进步”，只换来了更深的恨意和下一场战争。
《冥王》将这种恶性循环放到了机器人身上，盖吉特在临死前道出了整部剧的核心台词：“仇恨是不会有结果的。”这与其说是对复仇者的劝诫，不说是机器人对人类的最后忠告。在故事中，我们能看到不同仇恨的“变奏”：人类仇恨机器人，战败者仇恨侵略者，父亲仇恨害死孩子的凶手，弟弟仇恨杀了哥哥的警察……这些恨意像交错叠加的瓦片一样，最终盖起一栋摇摇欲坠的大厦，一旦倒塌，则是生灵涂炭的残局。面对自己曾经的过失，盖吉特坦言：“我现在害怕我自己，因为我有了恨意。”这是一份来自机器人的忏悔，因为怀有恨意，所以他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也是因为他怀有恨意，在若干年后遭遇了恨意的反噬和威胁。
讽刺的是，盖吉特是一个获得了仇恨的机器人，正因为这样，他反而更像一个人类。《冥王》里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设计，波斯王国在天才科学家的帮助下制造出了完美的机器人，可以模拟全世界所有人的意志和内心，但有一个问题，他因为巨大的运算量而无法醒来。故事里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只有一个：给这个机器人注入极端的情绪，愤怒、嫉妒、仇恨，他的运算便会结束，而醒来的或许会是一个暴走的恶魔。
这个设定正是对于人类社会迈向疯狂的直白隐喻。我们无法追求完美无缺的纯粹善良，那样的人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无法醒来），人之为人，永远无法逃避那些负面的危险的情绪，我们能做的，或许只是给这些灰色的阴影带来阳光。故事里阿童木被注入恨意之后成功复活，阻止他走向失控悬崖的，正是其他机器人干净纯粹没有被恨意污染的内心。人类创造了普鲁托，也创造了阿童木，人类制造仇恨，也制造善意与和平。我们只有相信这样复杂又矛盾的人性，正如本剧结尾，当一切危机都得以消除，我们依然无法放下心来，因为人类心中依然流淌着仇恨，而我们只能一次次不断将它扑灭。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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